第一次怨憤

第一次生氣在什麼時候已說不清了，因為生氣和不舒服的表現間界線模糊，感覺起來似乎只是一種程度上的差異，不舒服的時候他就哭，哭的特別大聲或事件結束了還繼續哭時，我們就說他「生氣」了，

沖沖當然是會生氣的，尤其在某些敏感時刻，他很容易藉題發揮，會因著一點微不足道的小事就大發脾氣，但昨晚，我第一次見到他眼神中流露著怨憤。

睡前，照例是他容易焦慮的時刻，昨天又因為大人們晚睡，讓他在午夜後醒過來，再度入睡時，他因為泡牛奶的事與老婆起了些衝突，接著親子間的關係就較為緊張，他動不動就哭，並依慣例反抗所有的事。

不論叫他作什麼，他均答以「不要」二字，然而他手腳上佔了溢出的牛奶，不得已，在他的哭鬧與一再拒絕中，老婆堅持著幫他在洗臉台邊清洗了手腳，他抗拒無效，掙扎的力氣又微不足道，於是手腳就乾淨了。

出了浴室後，他立即踢動雙腳，忘了難過與疲累，瞪著眼睛喊道：「把媽媽洗的水甩掉！…甩掉！甩掉！」

忘不了他講話時的神情，淚眼中圓睜著怨憤之意。

有情緒，當然要適宜的表達與抒解，許多人選擇壓抑情緒，而孩子是不會如此的，他有了情緒就表達，不顧一切，不管適不適宜、不在乎影響他人。

沖沖過去也常會無理取鬧的亂發脾氣，但都只是在發洩他一己的不滿情緒，純屬他個人的，是他內心感覺的外露，是因為毫無壓抑與掩飾而把自己的身心上的所有不適自然流露，倒像是一種真誠的表演，常令人感動，而這樣純真的年代從昨天起開始好像有了不同。

我見過沖沖嚎啕大哭，見過他渲洩著莫名其妙的悲傷，以前他再不舒服，不過就是更加無理取鬧的哭嚎，真的像是一種表演，淋漓盡致的展露出他自身內在的不適情緒。

但昨天，我第一次見到他將不滿的情緒轉化為氣憤，並在氣憤中強力幅射出針對特定對像的埋怨。似乎，他開始將自身的情緒向外連結，怪罪到環境。這看來是可怕的進步，標示著他不再只是單純的表達情緒，而開始對情緒本身有了喜惡！

我猜想，在這之前，當不適的情緒在他心中滋長時，他就任性的把那份情緒自向外表達出來，情緒消失時，表演也就結束了，有時哭聲剛止就立即笑出聲來，情緒過後他也就忘了，行其所當行，止於所當止（這其實是相當好的一種溝通能力）。

而今，當情緒滋生時，他看來已不再只是直接表演內心的感覺，而開始對內心中的感覺有了喜惡，所以我眼中看見的他，不再是表現第一層直接的感覺，已經有了第二層、對於感覺的感覺（譬如想要留住愉快、或想要趨走痛苦）

我沒想到，這樣的日子來得這麼快，或者，這一切終究只是我的猜想……